天地無用小喵太

？？？

 

深夜的智慧神殿內相當的安靜，大多數的人都已經入夢，現任的大祭司本人也一樣。

 

然而一股不祥的感覺卻使的他從睡夢中驚醒，並且立刻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如果我發生什麼事，你一定會第一個知道，你發生了什麼事，我也會第一個發現，因為我們是雙胞胎嘛，血液是連在一起的。」

 

那個人是什麼時候對自己這麼說的呢？他並不記得，他只記得那張明明和自己一模一樣，卻總是堆滿了溫和笑容的臉，接著對他這麼說道：

 

「......但是你也不用擔心我，我可沒那麼容易死掉。」

 

 

 

伸手揪緊胸口，他感覺心裡面好像有個地方真的被挖走了一塊，空蕩蕩的。一直到這個瞬間他才相信那個人說的什麼感應是真的，在他身上確實有某種很重要的連結斷去了，然而他並不確定這是那個人所說的雙胞胎血緣或是其他的什麼東西。

 

在接下大祭司位置之前，他就很清楚自己的時間線和對方將無法走在同一條道路，繼任而成為大祭司的人並非不會老死，只是那時間在成年之後作用的速度會比一般人來的慢，慢很多。

 

他一直是初滿20歲的青年姿態，但另一個人外觀上已經是接近40歲的壯年了。

 

明明是在同樣的星辰之下出生，一生下來就有一模一樣外表的同卵雙生子，漸漸他卻連在望著鏡子時，都快要記不起對方確切的樣子。

 

－－但即使如此，對方也並非在正常壽命結束的年紀。

 

所以他沒有想到離別的這一刻會如此快速，突然到讓他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低下頭，在沉寂的房間中，他輕輕的喚道那曾經屬於對方，然而現在已經只剩他知曉的本名：

 

「－－。」

 

最後的呼喚消失在空氣中沒有人聽見，寬敞的房內再度恢復沉寂。

 

 

 

磷牙

 

撐著依然不太舒服而行動緩慢的身體走了一段路，她才想起自己根本已經沒有回去的地方了。

 

－－索伊斯死了，已經被塔梅殺了。

 

所以曾經依靠著他的自己還有塔梅都已經沒有地方可以回去。

 

自己原本的「家」呢？磷牙甩甩頭，讓這個可笑的念頭從自己腦中出去，她早就沒有家了，那個地方並不能算是家。

 

塔梅呢？塔梅原本的家怎麼樣？

 

她發現自己竟然不太確定塔梅到底是什麼身世。因為自己也一樣有不願意說的回憶，所以在塔梅不想說出自己出身的時候，選擇體諒而沒有追問下去，搞到現在已經不知道有沒有機會知道了。

 

－－說起來，我們還真夠了解對方。

 

略帶嘲諷的想著，磷牙停下了腳步。

 

其實隨便想想也知道，如果是那麼容易回去的地方，塔梅也不會在那個時候跑到海維拉之家來，所以想要回到塔梅原本所在的地方也是個不明智的想法。

 

那到底，可以去哪裏呢？

 

磷牙發現自己不太能思考，沉沉的腦袋有點暈眩。

 

－－不行了，頭好暈，想睡覺......

 

以自己現在這個身分，在同一個地方待的太久大概會很危險，但此時的磷牙覺得自己已經一步也走不動了。

 

反正就算一直走也不知道自己目的地是哪啊？自暴自棄的想道，她腳步有些不穩的靠著樹坐下，沉沉的陷入睡眠。

 

 

 

她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裡的她身處於一間奇怪的房間內，天花板很低。房間裡的家具只有一張小小的木床和矮櫃，她現在就躺在那張木床上，身上蓋著單薄的被子。

 

旁邊房間傳來男人和女人的哄笑聲，但磷牙卻發現自己有著什麼奇怪的情緒。

 

有一團黑色的東西卡在她的胸口，正在不斷的膨脹。

 

那是憤怒。

 

為什麼她會一個人在這樣的地方，而其他人卻快樂的慶祝著事情？

 

肚子很餓，今天打掃的時候不夠認真所以沒有吃到飯就被趕來睡覺了，小腿上被藤條抽過的痕跡還隱隱作痛。

 

－－啊啊啊，全都是那個傢伙害的，只要沒有那個人，自己就能夠恢復到原來的生活了。

 

只要除掉那個礙眼的傢伙就可以......

 

 

 

「－－磷牙姐姐，快醒來。磷牙姊姊！」

 

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少年的呼喊，磷牙猛然驚醒之後抬眼看到一張熟悉的臉孔。

 

「......玥？」

 

眼前的，是比塔梅小四歲的親生弟弟，在一年前昏倒在森林中被索伊斯撿回來。據本人所說，在塔梅離家出走之後一直再找她，似乎是感情不錯的姊弟。

 

好像忘記了什麼關鍵，當初塔梅看到這小孩的時候說了什麼？她總覺得那絕對不是久別重逢的什麼感人場面。

 

頭痛到想不起來，腦海中一片紛亂，除了自己的思緒之外還有許多吵雜的聲音。

 

「我好擔心喔，老實說昨天晚上就覺得很奇怪了，早上起來就找不到塔梅姐姐跟妳，好險妳走的不遠。」少年輕輕的笑了笑：「不用擔心其他人，大家都各自離開了，我們也快走吧？」一邊說著，少年朝她伸出手掌。

 

不，不要跟他走。絕對不可以跟他走。

 

磷牙心中出現這樣的直覺，然後發現那些爭吵的聲音都是在說著類似的話。

 

「妳不覺得哪裏很不對勁嗎？仔細想一想。」

 

腦中突如其來的女音讓磷牙整個人清醒過來，其他雜音都停了下來，磷牙終於找回自己的思考，然後查覺到一點自己剛剛居然笨到沒有察覺的異狀。

 

「玥......你剛剛叫我什麼？」

 

「？」少年偏過頭，疑惑地望著她：「不是磷牙姊姊嗎？」

 

她很清醒，所以她知道這稱呼絕對很奇怪，不管是什麼人看著現在的她應該都不會喊出這個稱呼的。

 

磷牙用顫抖的語氣發問：「你怎麼知道......我是磷牙？」

 

 

 

玥

 

時間還是早晨，玥其實有點後悔沒有早點追出來找姊姊。

 

森林裡面各種元素混雜在一起讓他的感知有一點點混亂，但他還是馬上就循著兩人前一晚留下的痕跡找到了正確的路徑。

 

沒有走多久，他就聞到一股不正常的腐敗氣味。

 

－－屍臭。

 

稍微感知一下之後就知道了，在地上的是磷牙姊姊的身體。

 

確實是被姊姊殺掉的，死因應該是貫穿要害的箭矢還有大量失血。

 

既然磷牙姊姊在這裡，姐姐應該也不遠才對。以她的個性，不小心殺掉朋友卻沒有守著屍體實在太奇怪了。

 

一邊這樣想，他卻覺得這具屍體很奇怪，檢查一下之後，玥察覺到那過分明顯的咒語痕跡。

 

－－靈魂交換嗎？真是有夠亂來的。

 

生魂和死魂交換會有許許多多的問題，他明明以前就告訴過姊姊最好不要再次這麼做的。現在還是生魂身分的姐姐應該還在世界上流連吧，搞不好......

 

考慮過後玥下一個思考的問題是，原本應該在這裡，和姐姐交換了靈魂的磷牙姊姊會到哪裏去。

 

－－靈魂交換之後控制了身體的「磷牙姐姐」離開這個地方了嗎？她能去哪裏？

 

他所想的到的就只有回到海維拉之家這個選項，畢竟會跑到那個地方的人應該大部分都已經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了才對。

 

不過剛剛走過來的路上並沒有遇到她，難道往別的方向去了？

 

其實如果有留下移動痕跡的話，稍微用點追蹤魔法應該沒那麼難找到，但磷牙姊姊在離開這裡的時候好像無意間啟動了深植在塔梅姐姐身體記憶中，那種一邊抹消痕跡一邊移動的方式了。他撿起地上掉落的弓，並拔出插在不遠的樹上，那把屬於磷牙姊姊的小刀。

 

雖然以玥的能力，要搜山也不是多難的事，但對他來說這是最後非不得已的手段，因為使用力量範圍越大，所要花費的體力也越多，在沒有大略方向的情況下用感知能力搜山，就算找到人，可能也沒力氣去追了。

 

仔細想想剛換完身體不會立刻清醒，如果以昨晚開始估計個恢復時間，磷牙姊姊最可能的清醒時間差不多是清晨吧，那她最多也大概不過走了一兩個小時或更短。

 

－－磷牙姊姊可能去的地方？不對，這麼說來，其實有可能......

 

玥突然靈光一現，想起了其實還有一個可能的地方。

 

交換身體之後體力沒恢復的那麼快，走的不會太快才對，那代表他還有足夠的機會可以去追上她。

 

玥一邊這樣想著，決定沿著他想到的方向一邊放出小範圍搜尋一邊前進。

 

 

 

「啊啊，果然。」

 

好不容易找到以奇怪的步伐行進著的「塔梅姐姐」是在前往他心中目的地的途中。

 

封印的人不在了，所以在裡面的東西也跑出來了。

 

雖然正如他所預料的，但果然還是很麻煩，還是先試著把磷牙姊姊叫出來比較好。

 

他不想跟搞不懂是什麼的東西交涉，至少磷牙姊姊應該可以溝通。

 

－－必須馬上叫醒她。

 

下定這個決心之後，玥朝著正以奇怪方式移動著的「姊姊」走了過去。

 

 

 

磷牙

 

「你怎麼知道我是磷牙？」

 

聽著她的問題，眼前的小孩偏過頭想了想，然後答道：「磷牙姊姊該不會是忘記了，我眼睛看不到，所以是用氣息『看』人的。」

 

「氣息？」這麼說起來，她想起自己確實知道玥是看不見的。

 

似乎是天生眼睛就看不到，所以和異魂簽訂的契約獲得的是用來感知周圍元素的，類似視力一樣的能力。

 

「對啊，」眨了眨那雙泛著雲霧的紫金色眼睛，玥開始敘述：「早上發現情況不對，一追出來找到了妳的屍體，稍微看看就發現咒語的痕跡，所以就追著到這裡來了。」

 

「這......這樣啊......」聽了解釋，磷牙稍微比較理解了情況，雖然「妳的屍體」這種詞彙還是讓她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接著她發現另外一個疑點，抬頭環視了一下周圍，磷牙注意到這裡果然不是早上時她停下休息的地方：「......這是哪？我怎麼會在這裡。」

 

眼前的男孩露出了擔憂的表情：「果然靈魂交換沒有完全成功嗎？」

 

「沒有成功是指......？」磷牙在魔法方面的基礎幾乎是零，對於交換靈魂身體這種一聽就知道一定很複雜的咒式一點概念也沒有，只能等玥跟她解釋情況。

 

稍微想了一下之後，玥開始對她講解起來。

 

「嗯......因為磷牙姊姊已經是死魂了，而塔梅姐姐其實算是生魂，現在這種情況下，就算塔梅姐姐是自願和妳交換的，她的靈魂也會追尋著自己的身體而來，想辦法找回主導權。」確認磷牙有理解他說的話之後，玥繼續說了下去：「靈魂交換本來就是很複雜、很容易出問題的法術，連在雙方活著的時候交換都有可能出各種問題，更別說是生人和死人交換了，現在會有這種情況是因為磷牙姊姊的靈魂是在即將離開這裡的時候被用術法強行拉回來，還安裝進不屬於自己的身體裡面，狀況相當不穩定，而姐姐的靈魂則是明明陽壽未盡卻被強行裝到死去的容器內，靈魂是沒辦法付在死去的身體裡的，但生魂也沒有辦法順利前往下一個地方......總之，現在這種情況對妳們兩人都不太好。」

 

「所以我會在不知不覺中走到這種地方，是塔梅控制的囉？」磷牙想了想，又問。

 

「嗯......」玥有些欲言又止，微微的點了頭。

 

這真的是很麻煩，畢竟這也真的不是她自己的身體，磷牙頭又痛了起來：「所以.....有什麼辦法讓我直接把身體交還回去之類的嗎？因為這原本就是塔梅的東西？」

 

「不、不用還回去也沒關係。」聽到她這樣說玥連忙搖搖頭：「既然是姊姊自願要跟磷牙姊姊換的......比起這個，有個地方，去了應該可以稍微舒緩一下情況......」

 

玥說出的要去的那個地方，磷牙根本沒有聽到，因為她的頭實在是痛得太厲害了。

 

許多聲音在腦中吵鬧，磷牙根本沒有辦法思考任何事情。

 

「－－不能相信你。」

 

當她注意到的時候，這樣的一句話已經脫口而出了。

 

「......磷牙姊姊不相信我嗎？」玥的表情一沉，完全就是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果然，我們認識的時間很短，磷牙姊姊不相信我我也可以理解......」

 

「呃，這個......」磷牙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解釋，因為照剛剛的對話，如果這句話不是她要說的，不就是塔梅想說的嗎？

 

如果連塔梅都不相信這個孩子，自己要怎麼相信他？

 

沒注意到她的異狀，玥握著她的手說下去：「不過請磷牙姊姊相信，我做的事一定不會害到姊姊，因為磷牙姊姊是姐姐的好朋友，所以我也不會害妳的.....只有這點請一定要相信我。」

 

「......我、頭好痛。」這句倒是真話，腦子裡有複數聲音吵吵鬧鬧的感覺真的很差勁，磷牙頭痛到根本沒有辦法去想玥所說的是真心話還是假話。

 

「喔，原來是頭很痛嗎？」玥輕輕的勾起微笑：「可能是姐姐能力恢復的後遺症吧，應該很快就會好了，還是我來幫妳抑制一下頭痛？」

 

「咦？」

 

還沒等到她的回覆，玥直接伸手撫上她的前額，掌心散發一陣亮光。

 

那瞬間磷牙突然看到很多交織在一起的混亂畫面，除了自己的記憶之外，還有......

 

光滅去，眼前的畫面也全都消失了。

 

磷牙摸摸頭，頭痛的感覺和吵鬧的聲音也全都不見了。她站起身，雖然還是稍微有點使不上力，但整體來說真的好多了。

 

「哇，你好厲害。」驚異之下，磷牙做得出的回應只有這樣的一句話。

 

「沒有，跟那個人比還是差很多，我沒有辦法真正的完全壓住那個的，只是暫時讓『那東西』安靜下來，要是受到刺激我也不知道會不會怎麼樣，所以還是小心行事比較好。」

 

他所說的那個人，指的應該就是索伊斯吧。磷牙還記得塔梅第一天來到海維拉之家的時候，索伊斯是怎麼用看似簡單的法陣讓完全暴走的塔梅平靜下來的。

 

這麼說來，索伊斯他......

 

「塔梅她能力明明就被封印了......為什麼又會突然殺了索伊斯......？」一直到這時候，磷牙還是沒有感覺到索伊斯已經死掉的實感，其實她連自己已經「死掉」的實感都沒有。

 

像這樣用別人的身體活著，算是活著嗎？

 

「這我也不清楚......」玥偏著頭說道：「姐姐的能力一直都很不穩定，哪時候會突然暴走可能連她自己都不知道......但是我想，姐姐一定是沒有惡意的！」

 

「這樣啊......」雖然覺得哪裏不對，磷牙還是姑且相信了他的話：「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如果磷牙姊姊還不能完全相信我的話，就先根據妳的決定行動吧。」玥這樣對她說：「磷牙姊姊有什麼想去的地方嗎？」

 

其實磷牙也根本不知道應該往哪裏去，但剛剛腦海中閃過的畫面裡有個令她在意的地點，可能是塔梅留下來的記憶，既然因為在意那句「不要相信他」而不想將主導權交給玥，也沒有什麼別的更好的地方可以提，在有點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情下，磷牙開口了：「我、我有個在意的地方。」

 

 

 

葉綾村，似乎是在森林交界處的小山村，距離森林深處的海維拉之家不算遠，只是磷牙實際上一次也沒有去過。

 

事實上，磷牙連自己原本知不知道那個地方都有點存疑，但既然這是唯一一個浮上她腦海的地名，她也只能說出這個地點了。

 

聽到她說出這個地點，玥愣了愣之後還是點了頭。

 

「既然這是磷牙姊姊想去的地方，我們就到那去吧。」

 

 

 

淡空

 

淡空平常並不是會睡到自然醒的那類人，所以當他醒來時馬上就察覺到事情很不對勁。

 

有人在昨晚做了什麼，才會讓他睡到這種時間的。

 

巡視完整棟寂靜過頭的建築後，淡空更加確信了這個想法。

 

雖然沒有留下痕跡，但一夜之間，海維拉之家已經一個人都沒有......或說一個活人也沒有了。

 

當他走進房間看見倒臥地上，已經開始有點發臭的屍體時，一瞬間居然不太知道該怎麼反應，反而有點想笑。

 

「欸，這就是你的人生最後終結的地方啊。」

 

應該要難過的，卻只想笑出來，淡空覺得自己大概有哪裏怪怪的。

 

原來這個人的死會讓自己難過啊，這種事還真是希望永遠不要知道比較好。

 

印在身上的保護消失了，這個地方的結界也消失了，留在這已經不安全了。

 

於是他也只能離開這裡了吧，要去哪呢？淡空在心裡默默地決定了去處。

 

 

 

「你那不管對誰都無條件的信賴，最後居然引領到這樣的結局啊，索伊斯。」

 

離開那棟再也不是他的保護寓所的屋子前，淡空回過頭輕輕的說道。

 

接著他披上斗篷，頭也不回的消失在森林中。